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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开始心神摇动,渐生逃逸之心。生死力拼的战场往往命悬一线,一方有动摇,胜败即定。于是,当第一个遫濮族人成功逃跑时,身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追随者,然而他们都不够幸运,绝大数逃亡者还没来得及拨转马头,就成了汉军的刀下鬼。很快,战争结束了,世界安静了。只是,曾经美丽的草原尸横遍野,清清的乌亭逆水夹杂着殷殷污血奔向远方。惟独那些在远处徘徊的牛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,它们瞪着乌溜溜的眼睛,惶惑不安的注视着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们。高居马头的汉家将领霍去病也在眼馋馋的打量它们,粗略评估之后,他咽下唾沫,对赵破奴说:“鹰击司马,叫兄弟们挑肥的,就地用膳。一个时晨后开拔。”听了骠骑将军的话,赵破奴才发觉全身软绵绵,轻飘飘,几乎快从马上坠下来:天见可怜的,自从军出陇西,连续两天两夜的急行军,又是过黄河,又是爬土坡,还要在漫漫黄沙里摸索,眼也没得好生合一合。别说是肚子瘪,就是骨头也颠散了!这次虽被冠军侯提升为鹰击司马,充当他的副手,但比起上一次的偷袭,玩命可是玩大了。再看骠骑将军,除了多两个黑眼圈,他倒精神饱满——天,难道女娲大娘造人时,还真是偏心眼,非造出了这么与众不同的种?疑惑间,赵破奴猛然发现将军凌厉的眼神正对准他,吓得赵破奴忙挺直腰板,摆出“强将手下无弱兵”的气势,带上徐自为和卫山等人,牵牛扯羊去了。霍去病见赵破奴去得远了,这才翻身下马,顺便悄悄揉揉早就酸痛麻木的肩骨。他向来不在人前示弱,尤其是在人乏马疲的此时,他更要显现铁打不倒的刚硬风格。老实说,他心里还是很得意的:第一次率领大部队作战,在千里奔驰之后还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一群疲惫之卒的战斗力,看来,自己以身作则的模范作用是不可估量的。年轻的将军心里甜滋滋的,带着这份喜悦四处盼顾。汉军战士们全都下了马,马儿们四散开去,自找口粮咀嚼。它们的主人则各做各的:有些在包扎伤口,有些仰躺在地,还有些在帐篷前的锅边忙乎着捞吃的,更有甚者自觉的到帐篷里翻捡可心可意的东西。霍去病此时没打算去约束手下:只要战争中敢拼敢杀,适当的放松合情合理。隐约中,霍去病听道身后有奇怪的声音,他有些惊奇,就回头看。不远处,花梗正背对着他,蹲在坐骑边呕吐。霍去病不知他哪里不对劲,便朝他走去。及至走近,才发现花梗已经吐完,瘫软在地。他脸色蜡白,双眼含着两包泪,正滴滴答答的哭呢。霍去病蹬下身子,直视花梗的眼:“你害怕了?”花梗乍见骠骑将军,赶紧抹一把泪,嘴蠕动着想站起来。霍去病阻止了他,还是那句话:“你害怕了?”花梗怯怯的看着将军,想起自己是死泡烂磨才上的战场,心头便有几分羞愧。但是,心灵深处的阴影挥之不去,不吐不快。看着将军好象很温柔的眼,花梗壮着胆,含含糊糊的道:“今天,我杀了三个人。一个老人,比我继父的年纪还大;一个女人,和我娘一样的年纪;还有一个孩子,比,比花蕾还小我,我”花梗说着说着又哭了,他忘不了那些人临死前的眼睛。他们都是那样愣愣的看着他,目光中都包含着复杂的情感:有仇恨,有不解,仿佛是在责备他粗暴的夺取了他们的生命!而在他们倒下时,又全都无一例外的仰望天空,无限的留恋着顶上的那一片蔚蓝。那一刻,花梗嗅到血的腥味,他是怕了!那些溅在他身上的血,一定会伴着那些不眠的阴魂,纠缠他一辈子!霍去病安安静静的听着,他的双目缓缓流转——花梗猛然发现,在这双如此美丽的眼睛里,竟然也牵起了血丝!将军开口了,声音不大,甚至还有些许柔和:“你还记得你爹是怎么死的吗?”花梗怔了,爹死的惨相立即浮现在脑海里:就这一下,他发现他矛盾的地方了!霍去病站起来,从身边的一具死尸上拔出一把刀。刀上的鲜血还没凝固,它们顺着刀身不慢不快的流着,最后越过刀柄,聚集在霍去病的手上。渐渐的,霍去病的手心手背溢满了鲜血。他直视花梗,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:“第一次上战场,感到害怕,那没什么。但是心里老怀着妇人之仁,下一次,这刀上沾的就是你的血。”这话不啻于当头一棒,花梗猛然惊醒,他想说什么的,然而霍去病已走开,就扔给他一句话:“记住,在刀剑相拼的战场:弱者死,强者生。流眼泪的事,还是留给家里的人吧。”看着骠骑将军被盔甲和披风撑得格外高大的背影,花梗轻轻咀嚼将军撂下的话,心头豁然开朗。他抹干眼泪,朝乌逆水走去。等他洗净脸时,他拿定了主意:既然追随冠军侯上战场,就没什么好婆婆妈妈的;便是血战到死,也要像个铁骨铮铮的汉子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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